妖后的房内,慕韶华昏昏沉沉地持续渡让真气护持权妃的每一寸经脉,妖后站在她面前,双手延伸出无数比针还细数十倍的真气凝丝,一道道都在权妃体内替她穿针引线,修复破碎的经脉。
这是一个漫长又枯燥的活,有生命之源的护持,妖后的容错率十分大,无须聚精会神的她,看着昏昏欲睡的慕韶华显得有些心疼。
尽管嗜血者的真气近乎无限,但精神却不是,嗜血者的恢复能力无法修复疲惫的神魂,慕韶华神魂并不比其他人强,这几天下来已经快要榨干他所有心神,如今只凭意志力在支撑。
原本第一天两人还能一边闲话家常一边替权妃治疗,但从第二天午后慕韶华开始说不出话,等到夜色降临时只能封闭五窍,全神专注在护持经脉上。
治疗还剩一天,妖后顿觉时间漫长,让她不由想起两天前与阴阳师的开诚布公。
“30年后的未来,你不准去。”
此话一出,妖后瞬间沉下脸来问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看着翻脸比翻书快的妖后,阴阳师毫不畏惧地扬起下巴姿态轻松的坐在床沿。
“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意思?”面对妖后装傻的言论,阴阳师毫不留情地戳破:“我既然也看了慕韶华的预知,难道还猜不出你们手上有五大神器?”
“就算神器在我们手上,又与你何干?”
“妖后,明人不说暗话,你在西佛国想替我戴上的东西难道不是锐感之缨?”在西佛国那段激情的尾端,她曾用余光看见妖后拿出这个发圈想要戴在她头上,阴阳师当然不认为这是所谓大房要给小妾的礼物,但也摸不透这区区一个发圈能有什么用处,直到在慕韶华记忆中看见那所谓的五大神器。
当她看见能佩戴在头上,并会极大程度增强使用者五感的锐感之缨时阴阳师瞬间了然,在西佛国妖后一挑众人时她便见过妖后配戴了,只不过当时并不晓得用途,如今一看,她如何能不明白当时妖后的心思。
慕韶华身负生命之源,尽管他自己无法控制,但这股力量却会从他的阳精泄出,这对修行之人乃大补之物,这种人在武林中只要曝光,莫说是众人追求成为伴侣了,直接抓去做鼎炉或押寨人夫都是可能的。
身为老江湖的阴阳师自然也不排斥这样的事情,更别说灵魂上已经烙下慕韶华的印记,是已当妖后把慕韶华的阳精抹入她嘴里时,阴阳师毫不反抗。
可这种行为讲究的是一个互相,她阴阳师好歹也是邪能境之主,曾经力压策谋略、鬼隐等武林枭雄的狠角色,讲求平等对待已经是看得起对方了,妖后却想利用锐感之缨去进一步控制她?
如同当初妖后不愿意被快感所淹没成为慕韶华的傀儡一样,阴阳师同样不愿意。
是以当她发现这件事时差点就想出手袭杀妖后,但却有件事让阴阳师停手。
为何妖后不这么做?
以阴阳师对妖后的理解,妖后是个过分激进去把握眼前所有利益的一名枭雄,只要控制住她,邪能境也不过是勾勾手指就能纳入麾下的组织。
那到底是为什么,有什么事情让妖后顾忌,让她失了原则与往常的作风?
当看见妖后忧心重重地看着脑袋被小活佛按住脑袋的慕韶华时,她明白了,心中怒意也消了大半,若说妖后已经出手,阴阳师势必不会原谅她,但她住手了,那表示还有余地。
而此时此刻,阴阳师就要探探,慕韶华在她心中的分量!
妖后粉唇张了张,想说的话没说出口,又咬住下唇片刻,才勉力挤出一句:“是。”
“哼。”阴阳师得意地轻笑,实则心理抹了一把冷汗,她算是诈出了真相,虽然一切都猜的八九不离十,但阴阳师也怕妖后真的翻脸不认人硬是上来把她给强了。
若说在几天之前,阴阳师还有把握与妖后对阵不落下风甚至略胜一筹,但自从知道妖后拿了三分之一的邪兵卫后,她便没了这份底气。
如今妖后态度放软,反倒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台阶,阴阳师葱指轻拂,一张精致的茶几与一双木椅出现在两人之间,阴阳师熟练地替妖后倒杯酒,也替自己满上。
“我们不必成为敌人。”
见妖后上座,阴阳师继续说道:“这次看了慕韶华的记忆,不仅让我得到神功如意法,还让我发现那名可恨的人形师之行踪,更重要的……”阴阳师指着妖后:“那东西,是锐感之缨对吧?能让我瞧瞧吗?”妖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发圈拿出来放在桌上,阴阳师拿起来端详,果然看见发圈上两块金属质感的装饰品有锐感之缨的图腾。
“你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将它毁掉再重新加工,还是有其他原因破坏了它?”
“与你无关。”妖后闭上眼睛不去看她,似是想起差点被快感逼疯的回忆,双颊微微发红。
“也无所谓了,”阴阳师笑了笑,大气地将发圈推回去:“我想知道,让你没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,邪能境的江山与阴阳师的实力,我还是有点自信的。”
“我也很想这么做。”妖后叹气。
“那是为何,难道慕韶华会阻止你?”
妖后闻言苦笑道:“他若愿意阻止,那我倒轻松……”这反应让阴阳师好奇了,难道是她误会了,实际上不对自己动手是妖后本人的想法?
见阴阳师不解,妖后反倒笑了出来。
“你既然常偷窥我俩,难道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?那天三名少年高手加入妖刀界的事情你也晓得吧?”阴阳师点头,但相关的细节两人却没让她参与。
“关于邪尊道的事情,的确是慕郎所预知的一部份,原本该是我去取得这个势力,但在这背后会受到另一股神秘势力-天阎魔城的影响,所以慕郎并不希望我去接触,他也告诉我那可能有未知的危险。”
“但你并未听,反而派权妃过去,这倒是一点女人小心计。”阴阳师的评语让妖后笑了。
“我本想着偷偷进行,却没想到碰上另一个预料之外的人物……导致权妃重伤,而事情也已非常难看的模样与时机出现。”
“他责怪你了?”
妖后摇摇头。
“他若愿意这样就好了,偏偏慕郎什么都不说,反而安慰我没事的,一切有他在,会尽力帮我解决。”
“……”
“等、你等一下,这茶我没喝呢,你收起来做什么?”妖后按住阴阳师收茶具的手。
“突然觉得没胃口了,满嘴狗粮,我呸。”
“我这不是在解释给你听吗?很快你就懂了。”
“好……我倒想知道你想让我懂什么。”阴阳师略带不爽的双手抱胸。
“取五大神器的时候也是,封印开启的瞬间,我从背后打着杀死他的决心偷袭,没想到他身负致命伤,看着我准备进去结界取神器时,仍是一脸关心的对我说,要我千万小心。”
“妖。后!”
见阴阳师真的要生气了,妖后吐吐舌头,不再洒狗粮。
“我的意思是,慕郎的个性会包容我的作为,替我收拾善后,尽管他会受伤会难过也一样,”妖后苦笑着摇摇头:“所以我反而不能让自己为所欲为,如这次差点坏了大事,而关于你的事情,自然也是我揣摩着他不希望我这么做。”
“难道我也在他的计画之中?”阴阳师皱眉问。
“我不知道,但一开始找上你的确是慕郎决定的,当时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你没死。”这话让阴阳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,作为一个野心家、阴谋家,怕的从来不是明面上的挑战,而是暗地里的算计,而那种看不出目的算计更是可怕,慕韶华的形象突然在阴阳师心中高大起来。
她开始飞快回想两人之间的交集和对谈,包含彼此之间影响的事件……难道,我漏了什么细节?
见阴阳师沉脸苦思的模样,配上那萝莉外表,像极了被回家作业所苦的小女孩,妖后忍不住会心一笑,她明白阴阳师在想什么,那些心镜她也经历过,只不过后来才发现……慕韶华这人肤浅的很,哪有什么阴谋算计,纯粹馋人家身子和心。
“你们到底想对我做什么?”阴阳师面露不善。
“你猜。”
“妖后……我是认真的,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……如果你不说,那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。”
“好,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。”妖后微笑道:“慕郎馋你身子。”阴阳师双目圆睁。
“你可知在西佛国那次,慕郎他……”
“好了、够了,快停下!”
“怎么了?平时你不是很喜欢挑逗他吗?怎么告诉你他真的馋你,反而……”妖后嘲笑道。
阴阳师心想,这能一样吗?
她会这样挑逗慕韶华,是因为她知道慕韶华不会还手啊,如今知道人家其实早就想把她就地正法,那还能这么玩吗?
人家可是身负邪兵卫的高手啊,强硬地压下来只怕连吭声都吭不出来,想反抗也反抗不了。
只是……我会反抗吗?阴阳师甩甩头,把这可怕的念头甩掉,发现自己居然有一点湿了。
“慕韶华真的没有其他想法?”
“你觉得他像是想一统武林的人才?”妖后反问。
一个每天看到妖后就像黄金猎犬黏上去的男人,对妖刀界里的人、妖、魔大大小小都笑眯眯的男人,甚至还愿意跟儒门合作,还把邪兵卫分给他人的男人……阴阳师按住自己的脑袋,觉得头疼。
“我就姑且相信你们吧……”
回忆至此,妖后忍不住轻笑起来,替权妃修补经脉的手也轻盈几分。
本以为可能与阴阳师决裂的一场谈话,竟然因为谈及慕韶华对她的目的而让气氛轻松与歪掉许多,导致后续两人的对谈连带顺利不少。
事实上妖邪两方本就没有敌对的理由,冥界天岳已经被消灭,挑拨小三界互斗的组织不在,三者没有无法共存的理由,如今的妖刀界都能与人类求同存异了,何以不能与邪能境共存呢?
随着权妃的经脉修补逐渐完整,妖后忽然发现一个奇特的地方。
“这难道就是阴阳师所说的那个……”
妖后用神识探入权妃体内观察,由于目前有一半以上的经脉都是用邪兵卫再造,妖后也就用自身知识所学去重塑经脉,但在将邪脉与权妃本身经脉缝合的时候却有种违和感。
“原本的经脉笔正常经脉厚实了三分之一……不对,是权妃原本的经脉萎缩?这些识经脉皱褶折叠起来的厚度?”妖后惊奇道。
“不可能呀,早在练武的那一刻起,我们就已经把自己经脉淬链拓宽到极限了,这究竟是什么……”在昨晚与阴阳师的对谈中,两人交换了许多情报。
“所以你说,策谋略与鬼隐还活着?”阴阳师讶异道。
“策谋略夺诛天之躯借体重生,鬼隐……无法确定,或许是行尸走肉受人控制。”
“嗯……”阴阳师沉默片刻,这两人都曾经是邪能境的要员,但策谋略此人野心过大,就算他要回归邪能境阴阳师也不会答应,更何况听妖后所言判断,如今天手上的实力只怕与一些大组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,真来拜访邪能境,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。
“既然你给我如此重要的情报,那我也得回报些东西。”
“哦,莫非你也有什么情报?”
“要说是情报也行,但我更倾向把它称为……历史。”阴阳师神秘兮兮地笑道。
“历史?”
“你可知小三界是哪三界?”
“妖刀界、邪能境、天魔录以外的魔界。”
妖后心想,这不是常识吗?
“如果我告诉你……小三界中,本不该有妖刀界与犴妖族,你可相信?”
“哈,如果妖魔邪中的妖不是犴妖族,那还能是什么妖?”
“花凋族-花妖。”
妖后从来没听过这个种族,但见阴阳师说的煞有其事,却也不得不相信,她不认为阴阳师有理由欺骗她,但……如果小三界的妖本不是犴妖族,那犴妖族又是从哪来的?
“为何我从未听过花凋族?”
“那是在久远前,天魔率领天魔录成员与冥界天岳对抗的时期。”阴阳师淡淡说道:“彼时我也只是魔界中一名普通高手,但有幸见证这段历史,当年的天魔何其强悍,整个魔界无人能敌,唯有花凋族的花王能与之对抗。”
“竟有此事……后来呢?”妖后讶然道。
天魔之强魔界无人不知,便是妖刀界的犴妖神也远不是天魔的对手,邪能境以术法为主更不用说,当然妖后读到相关历史便觉得奇怪,以天魔录的强盛,为何最终没能拿下天岳,原来在这其中还有个足以与天魔分庭抗礼的花王存在。
“后来……战势越打越大,正面承受天魔压力的花凋族不愿再受天岳利用,有一名花凋族的智者便提出联姻谈和,而这名联姻的对象你也知道是谁。”
“莫非是圣母?”
“没错。”阴阳师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。
“既然如此,为何后来从未听过花凋族?”
“因为后来花凋族出了一名命萧疏,此人实力高强,在五世花王的配合下,接连攻入魔界数回,最终才在魔界倾力之下被捕,然而因为命萧疏乃花凋族之人,圣母不忍下手只能封印,而天魔也就从此封印花凋族。”
“也就因为这样,双方缔结的和平条约便斯破了,但……为何命萧疏要攻入魔界?”
“哈,此人乃天物之泽,是兵器之灵蕴化肉胎降生,而天物之泽的天命,便是杀戮成就最强,最后灭掉浑沌诸王。”
“……谁又是浑沌诸王?”妖后觉得自己的脑袋快不够用了。
“无须费心记住,只要知道诸王乃指人、灵、魔、邪、妖各族之首便可,而命萧疏会替花凋族做事,只是因为内中有他在意之人,女焱师。”妖后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,花凋族会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是因为被天魔给封印,但……“这天物之泽又是怎么回事?为何要针对各族之王?”
“不觉得和某个东西很像吗?”
“何物?”
“鬼阳六斩刈。”
妖后瞪大双眼,同时想起犴妖族的犴妖神正是被手持魔刀的兵燹所杀!
“有谁最不愿意见到天魔与花凋族议和?有谁最想要世间只有纯血之魔?为何天物之泽想要杀戮的对象中竟有三者是魔妖邪?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所谓天物之泽,也只是冥界天岳的一个手段,只不过当他们发现天物之泽太过强大无法控制,遂造了容易掌握的鬼阳六斩刈?”妖后晃晃脑袋,她被阴阳师的猜测震撼的良久无法回神,等到她回神后,阴阳师才缓缓开口。
“既然花凋族无法控制,那么天岳会不会去找一个更好控制的妖族呢?”
“就算是这样……那又如何?”
阴阳师笑了笑,轻巧地抬起手指,一股荒凉苍茫却无比强悍的力量凝聚在她指尖。
“我既为邪之首,自当是混沌诸王之一,只不过当年我知道这段历史后,对这股力量深感忌畏,所以从未使用,”阴阳师看着妖后问道:“那么……如今身为妖之王的你,可有感受过自己能够调动这股混沌之力?”说毕,她甩甩手像要把脏东西扔掉似的把这股力量消散。
“没、没有……”
“那就对了,我认为天岳找上你们,便是因为犴妖族有某中天陷存在,导致你们族里无法出现真正的强者,即便到了犴妖神的地步,依然没有资格调动混沌之力便是证明。”妖后沉声思考起来,确实如阴阳师所言,妖刀界虽然实力不弱,但真正的一级强者却从未出现过,即便是犴妖神也不过与修练阴阳双册不久的经天子同级。
事实上,很多时候妖后本身也有一种感觉,是她的修练隐隐撞上一层无形的墙无法突破,虽然和慕韶华同床……同修后有所增长,但那是上限提高了,并不是她能发挥自己的所有力量。
打个比方来说便是,明明有100%的力量,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使用70%,而犴妖神这般天赋异禀也才达到了75%。
不是缺乏天赋,而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困住了,或者说……缺了药引。
“难道所谓的天陷,便是这奇特的经脉?”
妖后透过神识观察权妃的经脉,她决定利用邪兵卫的力量将这些折痕抚平,把经脉扩大的正常的程度再重新缝合。
如果修复后的权妃仍是原来的实力,那恐怕天陷另有他处,若是实力大增……妖后便要去替犴妖族寻找他们真正的起源。
“犴妖族是不完整的妖族。”妖后将阴阳师的这句话刻在脑海里。